本报记者 陈宝亮 北京报道

　　导读

　　“批量检测用户ID、手机号”“陌生ID允许信息推送”“批量注册Apple ID”，这是苹果推信产业链生存的基础，不改变这三大现状，“苹果推信”产业链将始终存在。

　　传统骚扰短信日渐式微之后，基于iMessage的垃圾信息开始迅速崛起，而且充斥着在传统短信中被封杀、屏蔽的博彩、色情、诈骗等黑色推广信息。

　　近日，大量苹果用户遭垃圾信息骚扰的新闻被频繁曝光，诸如澳门赌博、世界杯赌球、彩票、色情小说、电商平台营销、P2P理财推广等等内容充斥着苹果用户的iMessage。

　　传统短信经由运营商通道发送，运营商、各大手机助手会对各种违法、骚扰类信息内容进行审核、屏蔽。但iMessage则类似于苹果开发的“聊天软件”，其内容通过网络传播，苹果本身不对iMessage内容进行审查，也并不向手机助手、监管部门开放其内容，也正是因此，iMessage暂时无法借鉴传统短信的治理路径。目前，消费者只能通过在短信设置中“关闭iMessage”“开通过滤未知发件人”的方式屏蔽，这两类措施均不影响正常短信的接收。

　　记者根据调查估算，目前有接近7500万iMessage用户频繁被垃圾信息骚扰，多位被骚扰人士告诉记者：“每周都会收到，一收就好多条”，若以此为平均数据估算，国内iMessage上一年的垃圾信息数量超过百亿条。而根据360手机卫士此前公布，2017年拦截传统垃圾短信98.5亿条。iMessage垃圾信息的泛滥已超越传统垃圾短信。

　　苹果推信

　　面向苹果用户的垃圾信息推送行业实际上已经运营多年，近年来被曝光的主要为苹果日历、iCloud相册共享、iMessage三大产业链。三大产业链的操作方式几乎雷同，均包括“通过扫号器批量获取用户群体”“依据苹果应用协议编写群发软件、平台”“对接赌博、色情、P2P、广告营销等市场需求”。

　　2016年前后，面向苹果日历、iCloud相册的垃圾信息爆发。

　　苹果终端的日历、照片流共享，属于iOS系统自带功能，主要用于好友之间进行会议、活动、聚会等信息邀请、共享照片等等。但是，由于苹果的消息推送机制中并未设置“互为联系人”“互为好友”之类的限制条件，任意Apple ID均可向其他Apple ID发送消息、邀请，这给了黑产可乘之机。

　　根据多家安全机构分析，从业者可以通过已知泄露数据、QQ号码生成器等渠道批量获取海量QQ邮箱，然后通过“检测该QQ是否已注册Apple ID”的方式进行“扫号”，批量获取Apple ID，其后，对iOS系统有一定了解的从业者大多都可以开发出可用的群发软件。“扫号”“群发”技术在很短的时间内成熟、泛滥，而用户的手机瞬间塞满了垃圾信息。

　　不过，邮箱、照片流的推广信息存在诸多限制，不能添加图片、链接等内容，且大多只面向把QQ邮箱作为Apple ID的部分用户，这两类产业在兴起之后又迅速衰落，并未能成为主流。

　　相反，iMessage的垃圾信息从问世以来则不断与时俱进、经久不衰。苹果于2011年推出iMessage应用，而基于iMessage的垃圾信息产业在2013年开始逐渐成型。

　　与日历、相册不同，iMessage可以面向支持iMessage的手机号码发送信息，这使得iMessage推销短信可以面向全国100%的iMessage用户，用户群体远超前日历、相册。此外，由于推广内容可任意编辑、信息几乎100%到达、不被拦截等特点，iMessage成为目前最主流的垃圾信息渠道。

　　“这里并没有什么黑科技，都是基于苹果自带功能实现的。”一位资深iOS培训人员向记者分析，比如，通过Mac电脑上的iMessage客户端向一个手机号发送信息，如果发送成功，就说明该手机号码开通了iMessage，如果失败，则未开通。根据发送结果的成功与否，可以自动筛选出“目标用户”——开通了iMessage的手机号，“而根据苹果Mac OS的AppleScript脚本语言，扫号、群发过程都可以写成脚本自动运行。”

　　iMessage的“扫号”几乎不会遗漏任何用户。目前，借用手机号码生成器每分钟可以生成1亿个符合规则的手机号码，半小时内可以覆盖到全国的手机号，随后通过扫号筛选出合格的iMessage用户。

　　一名为“苹果推”的QQ用户告诉记者：“我们会按照省份来筛选号码库，每个省的号码库售价2000元。比如，湖北省，我这里有360万用户。”“苹果推”业务暂未覆盖全国，但已经面向3000多万iMessage用户发送过信息。

　　除了出售iMessage号码库之外，“苹果推”还出售包括扫号软件、Apple ID、群发设备，整套设备被业内称之为“苹果推信”，“一套设备2万元，你也可以自己编辑内容，可以带图片、带下载APP的跳转链接，我们可以代发，代发8分/条，量大的话可以把我这的设备都租给你，每天可以保证推送100万条以上。”

　　由于技术、成本门槛较低，苹果推信已经成为极其成熟的产业链，在QQ查找面板中，可以找到超过100个苹果推信相关QQ群，而通过百度搜索也可以找到诸如“百分百”“一信通”等数十个专注于“苹果用户推广营销”的企业。

　　其中，一位在QQ群中出售“2018上半年最新、最全苹果数据”的人士告诉记者，“目前在全国有超过7500万iMessage号码。”这些用户均已成为苹果推信产业的骚扰对象。

　　垃圾信息治理

　　2018年7月30日，360互联网安全中心发布的《2018年上半年中国互联网安全报告》中指出，2018上半年，共为全国用户拦截各类垃圾短信48.7亿条。自2017以来，垃圾短信每年数量已低于100亿条，相比于2012年的700多亿条大幅缩减。

　　事实上，在2012年之前，垃圾短信、骚扰电话一直是电信运营商与消费者的主要矛盾之一。2013年之后，工信部牵头从用户点对点短信、106等短信平台、伪基站三大角度治理垃圾短信，仅2013年就关停了7万余短信平台端口，拦截超过100亿条垃圾短信，其后，打击伪基站同样成效显著，垃圾短信数量骤减。

　　2018年7月30日，工信部等十三部门又联合发布了关于《综合整治骚扰电话专项行动方案》，计划用一年半时间，通过法律、行政、经济、技术多重手段对商业营销、恶意骚扰、违法犯罪等骚扰电话进行整治。

　　“106短信的目录价是5分/条，实际上还能更低，但由于严格监管、手机助手大量拦截，现在106营销业务已经越来越少。”一位中国移动内部人士介绍，“短信市场已几乎被IM全面替代，垃圾信息也已经从传统短信转移到新式IM生态中。”

　　目前，苹果推信造成的垃圾信息已经超越传统垃圾短信，而如果任由该产业继续扩大，iMessage垃圾信息很快将重现垃圾短信在2012年之前的“盛况”。

　　事实上，除了iMessage之外，大量营销、推广类企业还把目光投放在微信、陌陌、探探等社交软件中，除了苹果推信之外，“微信群控”“陌陌引流”“探探引流”也均已成为互联网营销的重要手段。

　　“微信群控”是指可以同时在数十、数百台手机上操控海量微信号码，通过欺骗、诱导等方式在微信群、朋友圈中推送营销广告的产业链。但腾讯公司一直在从技术上打击这一产业，2017年以来，腾讯公司更是大力整顿“群控”，几乎根除了这一产业链。

　　而相比之下，苹果对于iMessage垃圾信息的治理几乎未建寸功。多位从事苹果推信的人士介绍，“苹果目前只封杀进行大量群发的Apple ID，但批量注册Apple ID是很简单的事，并不会增加推信的成本。”目前，一个Apple ID最多可以群发4000多条信息才会被封杀。

　　“批量检测用户ID、手机号”“陌生ID允许信息推送”“批量注册Apple ID”，这是苹果推信产业链生存的基础，不改变这三大现状，苹果推信产业链将始终存在。